章以诺代表作:《故乡的“阿凡达”》(上)
故乡的阿凡达
(上)
一
2009年最卖座的影片无疑是好莱坞大片《阿凡达》了,由于强拆事件接二连三,很多影评人称它为科幻版的抗拆记。
看完《阿凡达》,我沉思良久……
二
我想起小时候爱爬的黄桷坡,坡顶有一棵古老的黄桷树,周围竹林苍翠,也算是个小小的“阿凡达”世界。
据史料记载,明末八大王之一的杀人王张献忠多次洗劫杀戮四川原住民,后来是清军大开杀戒。到底是张献忠杀的四川人多,还是清朝军杀的四川人多,等待史学家进一步考察。然而明末清初之乱确实使四川倒退近千年。政权稳定后的清朝,不得不实施“湖广填四川”的迁徙政策,在迁徙的过程中,肯定产生一大批不愿意离开故土的“阿凡达”……
我的祖上就是在“湖广填四川”时从鱼米之乡湖北麻城迁到川东的,据家谱记载及老辈子口口相传的故事,我怕了解到许多的关于迁徙的事情都是血泪斑斑的。我们那里看一个人是不是四川人不是看人的长相,却是看胳膊,说来很多人不信,小时候,长辈叫你挽起衣袖,伸出双手,一下子就能分辨是不是“湖广填四川”来的那批人的后代。我小时候觉得奇怪,长大了才知道其中的奥妙在于手臂上的那几道“深痕”,那就是当时被麻绳绑着来四川的证据。其实有“深痕”的手臂到底是不是填川移民后代的证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叫后辈记住那段历史。
这样看来小到家族迁徙史,大到民族迁徙史,我们都要记住。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一定要弄明白。已去的人,从来没有一个回来说话,而活着的人,总要记住去的祖先的故事。人类共同的那个祖先,到底从哪里来,我们怎能糊里糊涂不搞清楚呢?
十代以前的先辈迁徙到今天川东的明月山下定居下来,在一次烧荒时,听见有“鸡公打鸣”,逐喊来兄弟,在竹林杂木乱草中砍出一条小道,进去之后发现了一座明朝废置的川斗房子,这就是我们称为“老屋”的地方。老辈子传闻,当时还看见长了鸡冠的蛇、有会飞的老鼠,那不是一般的蝙蝠,家谱介绍有五六斤重,他们常常宰而食之。先辈两兄弟修葺一番就住下来,修葺一番就住下来,后代经过三百年的血脉繁衍,到现在大约有两千人,散布在县城城乡各处,像我这样出来漂泊的只是少数。
祖辈赶走了那些“阿凡达”们,从此人类又在此春耕秋收。当出生时,这里已经井井有条,川斗房、老井、竹林、稻田、菜地、桔子树以及黄桷坡顶的黄桷树成了童年最深刻的记忆。
三
黄桷坡因山顶的那棵茂盛的黄桷树而得名,远远望去,黄桷树就像黄桷坡的冠冕。爬上黄桷树,徐徐微风中,可以眺望巍巍明月山上的天宝寨、黄桷寨,眺望不远处的鸡公山(现在改了个雅名“凤山”)。在一个孩子的心目中,那是目光所及之处的整个世界了。
我问父亲:“北京在哪里?”
父亲就带我爬上黄桷树,坐在树杈上,用手指着远处的另外一个山坡上的黄桷树,说:“看见没,那棵黄桷树往北,再往北就出了四川,翻过了秦岭再往北就是北京了。”
“走路要几天?”我继续问。
“怕是要半年吧?”父亲也说不准,他的一生短短不到四十年,都没有去过北京。
“黄桷树有多少岁了?”
父亲说:“我们的祖先迁来这里时都有了。以前黄桷树前还有一个碑,两座石狮子守着,记载了四川人抵抗张献忠的事情,都是些繁体字看不全懂。可惜破四旧时,我们这里找不到多少旧东西,就拿它下手了。我那时也跟着起哄,见连石狮子也一起给砸了个稀巴烂,心里还挺欢喜的。”
我说:“要是留到现在,它也算是个文物了,遇见来收旧东西的,怕是可以卖几千块吧?”
那时的几千块相当于现在的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可见父亲他们也很后悔破四旧,前代人砸碎的、一文不值的,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价值飙升,他那心里的滋味当然是自责不已。然而这样的自责也是可悲的,不是文化人文的角度,而是看重文物的经济价值。
我说:“等我长大了,我要在黄桷树下树个碑,弥补你们的过失!”
父亲说:“砸都砸了,再立一个碑,就算更漂亮,也比不上原来那个啊;原来那个值钱,再刻的不值那么多钱啊!”
我说:“过个几百年不就值钱了吗?”
父亲无语了,摸摸我的的头,我想他一定很高兴我这么聪明吧。
我又问:“黄桷树上钉那么多‘铁爪钉’是为什么呢?”
父亲说:“那是闹鬼闹的,村子里的人迷信,说黄桷树成了精。”
我很好奇,父亲给我讲的黄桷树的故事:
很久以前,黄桷坡对面黄桷坡朱家湾有个朱秀才,每天晚上都点起菜油灯看书作文。有一天晚上,他被琴声吸引,循琴声走到黄桷坡。见一女子在坡顶弹奏古琴,十分诧异,因为这古琴一般都是书生弹奏,而女子爱奏古筝的。朱公子驻足倾听,忽觉心猿意马,于是两人讨论琴曲,不久就相爱了。女子姓黄,家住肖家湾,与朱家湾相聚不过五里地。
朱公子有黄姑娘陪伴,读书事半功倍,很多疑问她都能一一解答。朱公子对黄姑娘说要托媒娶黄姑娘,黄姑娘说,先有金榜题名时,后有洞房花烛夜,叫朱公子先考取功名再议婚事不迟。朱公子听了就更用功了。后来从乡试到殿试一路上一帆风顺,似有神助,遂成了川东历史上唯一的状元郎。朱公子正式托媒,可问遍了肖家湾,哪有什么黄姑娘。朱公子相思心切,做了数首情诗。黄姑娘终于被感动现身,但总是在夜晚而来黎明离去。朱公子日渐消瘦,幸有道士游方,见朱公子印堂发黑,似有妖气,逐施以茅山道法,方见其真身,原来是黄桷树成了精。也不晓得她为何多年来迟迟不害朱公子,还要助他成为状元郎?道士本欲施法收了黄桷树精,朱状元苦苦哀求,最后只用“铁爪钉”暂时降服了事。据说,铁爪钉钉进去的时候,黄桷树流出来道道褐红汁液。从此黄姑娘再也没有现身,而朱公子就进京成为了皇帝的左右手,一生清廉,一直被川东百姓纪念。
这典型的中国式的聊斋故事,要是放在西方就是典型的《人鬼情未了》。今天,这个神话已经没有人信,可是黄桷树身上的那一颗颗铁爪钉,吸引无数人来烧香。川东是人才大县,每逢考试时,人们蜂拥而至,求黄姑娘助考,期望她能像助朱秀才那样金榜题名。可是一旦揭榜,中了的就来给她钉“铁爪钉”害怕她来缠身;没中的也来给她钉“铁爪钉”报复她的不灵。
黄桷树精如是有知,真是难以对付人类的思维,帮和不帮都不讨好啊。这好比西方人热衷思辨,往往会对牧师提一个问题,全能的上帝能不能造一块他自己都举不起来的石头?答不能造,那么上帝就不是全能;答能造,自己又举不起也不是全能。全知全能的上帝会有故乡的黄桷树精那样的难处吗?
四
一代代黄桷坡下长大的人,没有一个见过黄桷树精现身,然而黄桷树的好处却是常常得到的。
春天黄桷树嫩叶出来前的那张软皮酸酸甜甜十分好吃,多少少男少女都是在吃“黄桷尖”时认识的;春夏之交鸟雀繁殖,黄桷树上有很多的鸟窝,多少有情郎爬树取蛋博得美人欢;秋天黄叶飘飘,黄桷树下可以收集很多的落叶做柴火而不用上山砍柴,省下多少力气;冬天更是有趣,在黄桷树下生火“烤火相”,十里八里的乡民都来参加,赛歌跳舞,好不热闹的啊……
黄桷树下有口井,涝不盈旱不枯,多少年了成为了救命井。天旱日子,拿着黄金也未必能换来甘泉啊。
当年陪都建立之时,那些给蒋公建公馆的,看中了这棵黄桷树,想移植过去,本来是肖家湾的荣幸,可是那时人们认为这棵大树可是风水树,族长出面斡旋,居然叫强龙也让地头蛇三分,黄桷树安然度过了它数百年的第一次搬迁风波。
再后来,川东解放了,黄桷坡成了镇压反革命的地方,族长因为保护黄桷树,被传说着跟海峡那边有着某种瓜葛,是潜伏下来的反动派,因而与诸多现行反革命一起被枪毙在黄桷树下。父亲说他那时还是个孩子,那天陪跟族长一起被枪毙的反动派有百人之多。我问过其他老辈子,他们说黄桷树一夜之间掉光了所有的叶子,那可是万物繁茂的夏天啊!
那时杀反动派太多,以至于那些反革命的同伙以为新政府不给他们活路了,重新抱团起来报仇,组织了个“刀儿将”,专杀南下干部,半年之内在县城各处频频得手。后来还是被镇压下去,但是死了一百二十余烈士,他们的遗骨就埋在市级文物保护单位“镇压刀儿将烈士塔”周围的烈士陵园里,每年来拜祭的人骆驿不绝,再后来就成为了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大炼钢铁的那阵子,黄桷坡周围的竹林杂木都砍光了,但没有人敢打黄桷树的主意,祖辈传下来的敬畏之心仍在,嘴里说不信有鬼神,可是对黄桷树精的影响力仍在,万一她显灵了咋办?
文革只是砸烂了石狮子和石碑,谁会对一棵大树下手呢,更何况,派系斗争中,黄桷树是很好的制高点,可以用来观察动静,瞭望放哨的好堡垒啊……
五
黄桷树至少经历了明、清、民国到共和国,四百年以上的风风雨雨,被定为文物树种是迟早的事,可是一直也没人上心去申报或者登记。
改革开放后,我那时才十来岁,有一次到黄桷树下玩,听见树上有人在唱歌,唱的歌词中似乎有“哈利路亚”,所以我看电影《阿凡达》时,我一下子想起黄桷树。那里面有一座浮在空中的“哈利路亚”山。
那真是从天上来的歌啊!
再后来,每到星期天,很多人都来这里聚会唱歌,直到县里重新修建了基督教堂,人数渐渐的少了,不过偶尔还有基督徒来此,他们称这里是“祷告山”。那时候我在坡上放牛,我说这里明明是黄桷坡,哪是什么祷告山?也没有人理我这小孩子……
基督徒撤走之后,慢慢又有人来烧香,不用说就是来求黄桷树精保佑考大学。只是现在无论考不考得上,都不再钉“铁爪钉”了,该烧的香烧了,成不成靠命运了。成天这里云雾袅绕的,基督徒就彻底的放弃了这个地方,他们爬上比黄桷坡高很多的明月山上去,有了更高的“祷告山”。
六
十三岁时,我在黄桷树下谈过“恋爱”。
这是我的第一次,肯定不是这棵树见证的第一次。
几百年里黄桷树见证了无数少年人的爱情,黄桷树下就是一场永不落幕的青春舞台,称为爱情的发源地,爱情的讲习所一点都不为过。黄桷坡的旁边就是县里的第一中学,试问校友们有几对早恋的男男女女没有爬过黄桷坡黄桷树啊?
还是谈谈我的初恋吧。那是一个比我大三岁的姑娘,她家也在黄桷坡下不远的地方,我们从小一块玩大的,她常在黄桷树上扮演黄姑娘,而我自然是扮演朱秀才。从小过家家的游戏,谁也没有当真,可是听说她十六岁那年就要去成都接父亲的班,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爱已经萌芽。她欣然接受了我,在临行前的那段日子里,我总是逃中学的晚自习,到黄桷坡与她幽会。
我们的爱情宣言是:“我们俩的爱情就像瓜儿白菜,越裹越紧。”(垫江话里的“莲花白”)
只可惜,若用朱秀才与黄姑娘来比喻爱情,注定是悲剧收场。裹得再紧的瓜儿白菜春天到了也要长出枝桠,好像芥菜一样冲出缠裹而开花。
她到了千里外的厂里,厂长的儿子爱上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最后答应了对方。两地相隔,那时又没有电话,我是个中学生,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求告黄姑娘来保佑这段爱情,可最后还是没有能够挽留住。父亲这时候突然病故了,我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是难以言说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刚刚失恋之后又失去了父亲,陪伴我的只有黄桷树叶迎风的“沙沙”声响。
当我再遇见她时,已经是高中三年级。我们是在黄桷坡上相遇的,她背上背一个,手里牵一个,她们在黄桷树下乘凉,我当时一看见就逃开了。这么多年再也没有爬过黄桷坡,偶尔远远的望去,也是一扫而过,心情很复杂,到底是不再留恋那些往事,还是迈不过初恋青涩的坎儿,说不清楚……
七
黄桷坡啊,爱你恨你,恨你爱你太多。
人走的再远,故乡却是忘不了的,于人于树,我都有着深深的感情。我巴不得回到家乡,去看看黄桷坡上的黄桷树。可命运老人似乎不让我这机会,大学毕业的我,一直在跟打工族抢饭吃,从北京一直抢到广州。这几年里,我一直没勇气回到故乡,只因囊中羞涩离衣锦还乡差太远。
每到年末的时候,耳边似乎总有《一封家书》(大陆歌手李春波的流行单曲)的幻听,黄桷坡啊,黄桷树啊,离开容易,回去却是那么的难。我的户口也是这样,从黄桷坡下的肖家湾迁到县城,从县城签到了大学所在的西安,毕业后迁到了北京旁边的一个城市做了企业里的集体户。这些年来,我在南方漂泊,虽然成了家,还是没有一个完整的户口薄。无产阶级专政下的无产阶级却是不能自由迁移户口的,哪怕打回原籍做农民也不行。每每牢骚满腹时,我想起黄桷树:黄桷树没有户口,自由自在的长在黄桷坡上,日晒雨淋,百年风霜越发茂盛……
八
2008年5月12日汶川特大地震爆发,身为巴蜀人的我再不回去看看说不过去了。
想起来好笑,说出来夸张,当我问侯还在黄桷坡下居住的亲人时,我第一句问的是黄桷树有没有被震倒?
亲人说,大地震时,感觉房屋在跳舞,而黄桷树却纹丝不动,大家都跑到树下搭起帐篷避难。
我听黄桷树没事就不急着回家,而是转向悲蜀龙门山脉深处的极重灾区青川,从没教过书老师的我,当起了临时帐篷学校的老师,在生命品格课上,我常常用故乡的黄桷树来做例子与灾后儿童分享:黄桷树有多高,它的根就有多深。添盐加醋地以中国人赋予老树的神仙气息,常常让孩子们如痴如醉,一时忘记了眼前的困难。我们一起宣告,要像黄桷树那样坚强,要像黄桷树那样成长,枝叶伸向蓝天,做遮阴的伞,做鸟儿的家。
经过半年的援建,临时学校已经搭建完毕,老师归位,于是志愿者们陆续回去。但我,没有急着回广东而是回到家乡。一路上,我的心情多么欢畅,多么想再爬上黄桷树上,在当年父亲讲故事及眺望北京的那根枝桠上,感受他的气息与少年的梦想;多么想再在当年重逢又逃开的树荫下,回忆少年青涩的往事。
九
然而,这一切都要落空了。
当我回到家乡,黄桷坡上空空如也,黄桷坡周围已经开始了楼盘开发。当我问起黄桷树时下落时,让我非常的惊呀。
随着城镇化步伐的加快,市级文物保护单位“镇压刀儿将烈士塔”都被开发商周围掏空了,烈士的忠骨大多不见了,只剩下个烈士塔。黄桷坡周围的村民,一夜之间不管愿不愿意都“农转非”,离城不远的这块地早就被开发商垂涎三尺。
我问亲戚,亲戚兴奋的说:“推平黄桷坡是迟早的事情,我们川东这里要成为重庆的卫星城。”
“那黄桷树怎么处理呢,早几年李县长不是说要在黄桷树下立碑纪念张献忠剿四川和湖广填四川的历史的吗?”
“李光头啊,早就被双规了;黄桷树让七队的人砍了,现在都是电锯,再大的树也能很快锯倒,黄桷树很难锯,电锯都换了三匹才锯倒。”
“七队凭什么锯掉黄桷树而不移栽呢?”
“别提移栽了,城里有个楼盘叫‘黄桷花园’,他们早就看上了这里的黄桷树,给村委会出了十万元来卖啊,你也晓得,黄桷树是七队与四队的分界线,村委会摆明了要拿五万元,剩下五万两个队平均分;可是七队和四队为树的产权争执不休;七队的社员嫌分得少,队长说还要提留一部分,剩下的人均下来不过十块钱,更不服村里凭什么要拿那么多;干脆砍了大家都不要,算求了”
我无语了。
那见证张献忠杀四川人和湖广填四川、蒋介石都搬不走、大炼钢铁不曾砍伐、基督徒叫祷告山、少男少女谈情说爱、512后搭建避灾避难帐篷的黄桷树就这样被一帮 原住民因分赃不均就砍伐了?
亲戚说:“黄桷坡都要推是迟早的事,黄桷树也老了,该有它的归宿。”
我说:“那,树砍了后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吗?黄桷树有没有流血?”我有点像孩子那样的问道。小时候看见那么多的“铁爪钉”,我总觉得黄桷树该会流血才对。
亲戚说:“黄桷树倒是没有流血,一到晚上乌鸦叫了不停,它们的窝给端了啊,谁没有情绪?”
我说:“是啊,你看全国到处是拆迁的钉子户现象,谁惹着了都是要拼命的。”
亲戚说:“还有个事情,小时候你吃过水的那口井,黄桷树砍了没几天后发现水干了;那可是涝不盈旱不枯的啊,也不晓得,那些水去了哪里了?”
我说:“天杀的,2007年川东大旱,多少人排队来这口井打水啊!”
亲戚说:“听说,成都有个楼盘叫‘水井坊’他们现在到处收川式井台,村主任他们也打算把村里的几口古井撬去卖了。”
我问:“是不是大名鼎鼎的酒业‘水井坊’哟,难道这些酒厂不好好酿酒也要进军地产?”
亲戚说:“是不是卖酒的那个‘水井坊’,哪个晓得呢?管不了那么多了,想一下如何多拿拆迁补偿,多拿点钱才是真实的硬道理。”
我顾不得亲戚了,赶紧快步来到水井前,作最后的道别般的沉重。
那不知道用了几代人的绳索才能磨得如此光滑又有深痕的井台,那石板台阶上有着圆润的脚印坑,很快就要不见踪影了。
我朝下看去,黑洞洞的深不见底,再没有以前的明晃晃的甘泉了。
突然想起,小时候常看见父亲担水踩着石板台阶,唱着川江号子回来的那一幕……
十
珠江边的小渔村里,我看见还有古代留下来的古井和古树分布在高楼大厦之间,倔强地坚守着。
故乡的黄桷树只是偶尔还在我的梦里长着,醒来的时候,我眼睛总是有些湿润,我以为就是那消失的井水甘泉,不怪它没有“阿凡达”那么坚强。 我只能让它一直荡漾在我的梦中,流淌在我的面颊 ……
这个时代怀念它们的人已经不多,我们还能留些什么给孩子?
【故乡风物——章以诺摄影】
(最后的水井台)
(冬天的老桑树疙瘩)
(酸溜溜的黄桷尖)
(故乡的当代乡村)
(红旗山上看县城)
(最后的夕阳)
(故乡的明月山脉)
(笔者与野夫先生合影,刘晓松老师 摄)